我这是......在哪？
昏暗的房间内，少女缓缓抬起了困乏的眼皮，映入眼帘的，是稍显残破的木屋梁，与半掩的窗户投来的明媚日光。
屋外霞红遍染，时候似乎已临黄昏，少女睡在铺着被褥的地板上，身子盖着一床薄毯，白嫩笔直的小腿露了一半，纤秀的玉足蜷缩着，身子微微有些发热。
九月的汴京，夏天还未过去。
偏过头，借着洒来的日光，少女看清了周遭的景象，这是间蛮宽敞的屋子，有些残破，角落的檐柱腐朽了一角，但却明亮整洁，纤尘不染。
纷涌的记忆冒了上来。
少女不是别人，正是汴京身份最为显贵之人，大齐女皇——苏洛晴。
昨日城外汴水河中，密谋作乱的贼子在膳食中下毒，并凿沉了女皇所乘的楼船，企图溺毙苏洛晴。
苏洛晴知道，京师并不太平，朝堂上以梁王襄王为首的两位王叔暗藏不轨之心，多年经营，他们的势力早在她登基之初已是遍布朝野，甚至连驻守京城的禁军都统将领，都有不少依附于他们门下。
自登基以来，苏洛晴宵衣旰食，改官制修律法，削藩镇减徭役，自问还算是勤勤恳恳，做了些明君之事。
却没想，昨日下毒之人，竟是从东宫一路跟随苏洛晴身侧多年的一名女官。
幸而，苏洛晴隐隐察觉到了异样，假意接下了女官‘热情’献来的家乡饮品后，悄无声息地倒在一旁的碗中，随之仰头喝了个空。
紧接着，楼船漏了水，没多久便要在河中沉没。
轻装出行的苏洛晴只带了十来位侍卫，且都守在岸边，沉凝的屋外动静四起，听到那愈发驶近的脚步与拔刀声，苏洛晴没有犹豫，在河水即将淹没窗户的刹那，翻了下去。
河水幽深湍急，苏洛晴不识水，憋着一口气，被汹涌的河水卷挟到了下游，然后，一张渔网忽地网住了她的身形，将她整个人捞鱼般捞出了河面，然后......
想到这儿，苏洛晴忽地红了脸。
上岸半昏半醒间，她冰冷的嘴唇接触到了某个柔软的物体，紧接着一阵暖气涌进嗓子，迷迷糊糊的她羞愤难耐，一掌拍了过去。然后，又晕了。
半掩的窗边，身着素衣的少年，正举着手中的酒罐，遥望着窗外人头攒动的繁盛街景。明媚的阳光在他轮廓鲜明的侧脸描了一轮金边。
直勾勾盯着这好看的少年，苏洛晴脸颊不由又热了几分，理智恢复后，她自是知道自己打错了人，对方是想救自己，并非是轻薄之徒。
见着少年眼帘低垂，似是若有所思，举止形态间透出一股书卷气，苏洛晴不由浮想，兴许是位不喜钱币，忠君爱国，忧国忧民的好男儿。
“有了这酒，怎么也能攒够去凉州的钱了。”
少年的喃喃自语回荡屋内，苏洛晴思虑了下，随之有了明悟。
凉州距京城千里，进京科举的往返路费是笔不小的费用，他说的攒钱，想来是为了回凉州发愁。
苏洛晴默默点了点头，好感又是添上一分，能够放下书生意气，靠自食其力攒钱，并不是迂腐之人。
等回宫后，要好好奖赏他一番才行。
就在这时，少年忽地话锋一转。
“都怪那混账女帝，不然我们何苦搬去凉州！”
“敕令张口就来，荒谬！”
“官制冗杂不错，但怎能一口气裁撤上百京官，白痴！”
“各地藩王势大，待在京城的两王已是手持兵权，竟还想着以亲情感化，实在是愚不可及！”
“捆只猪绑龙椅上都比她强！”
苏洛晴听着男子的谩骂，脸上淡淡的笑意陡然凝固。
两位王叔好歹只敢暗中使绊子，光天化日被当面怒斥，苏洛晴还是头次遭遇，而且，刚才不是还在攒钱吗，怎么突然喷起无辜的大齐女皇了。
“你，你...咳咳......”苏洛晴杏目圆瞪，刚想出言驳斥，却一时气急呛了喉咙，剧烈咳嗽起来。
“嗯？”听见身后动静，林宴收回视线，扭头看了一眼，淡然道：“姑娘别急，你身上衣裙是我妹妹换的。”
“我，我知道。”昨日到房间后她醒了一阵，在某位小姑娘帮忙换了身干净衣服后，才又额头滚烫地昏了过去。
“你.....”
“林宴。姑娘芳名？”
孤才不是想问你的名字！
“洛...洛芩。”苏洛晴说了昨晚编的名字，说完又有些懊恼。
林宴微微颔首，放下酒罐，指了指屋子一角，那里有个食盒：“洛姑娘饿了吧，食盒里我做的肉粥，先喝些填填肚子。”
苏洛晴没说话，紧抿着薄唇。
林宴见状，礼貌地笑了笑，走去角落打开食盒，拿出碗还温着的肉粥硬塞进对方手中，然后又回到窗边，捧着酒罐看起风景。
感受着掌心间的温度，饥乏的苏洛晴犹豫了下，还是捧起了碗。
粥入口的一瞬，一双狭长眸子暮地一亮。
意料之外的好吃……似乎比宫中的还香甜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饿的缘故。
“姑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？”
苏洛晴稍稍一怔，压下羞赧，摇了摇头：“不生气，昨日冲动的是妾身，一时昏沉竟动了手...…”
“不碍事，昨天多亏有你，才捕了条大鱼，咱们算两清了。刚才在下的自言自语姑娘听着了？”
......又是些莫名其妙的话，听着了，又怎样，等着吃书吧你。
苏洛晴轻点下头，不理他，继续喝粥。
“莫非苏姑娘也气那个狗皇帝？”
噗呲——
大齐女皇差点失了仪态，差点喷粥而出。
“此，此话怎讲？”
“那么好的一身绫罗绸缎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，姑娘想必是京城某位大员的女儿吧。”
“由于家族获罪，败落的败落，流放的流放，一时想不开，就跳河自尽。哎，封建王朝害人不浅，当今女皇，真是个憨批！”
“你，我……”
“不碍事，姑娘心里想来也是这么想的。”林宴颔首一笑，鼓励道：“你现在是受了愚忠的思想荼毒，纵使受了朝廷残害也不敢喷喷女皇舒心，但没事，在我们这畅所欲言就是，大家都见怪不怪了。”
苏洛晴胸口一紧，不喷粥了，要吐血了。
喷当今女皇都喷的见怪不怪了，这里可是京师，天子脚下，怎会有如此狂悖的地方。
这里到底是哪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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